颜涵之看着来电显示,犹豫了会后扶着栏杆,按下接听键。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她隐约听见对方松了口气的声音。
“你身体还没恢复,怎么就出院了,还从酒店退了房,你现在在哪里?”
听到这话,颜涵之心中泛起一片酸涩。
陆景琛,你总是对我这么心软,怎么办呀。
你应该往前看,不要再停下等我,我这样活在病痛种的人,永远都追不上你了。
颜涵之一步步往山顶上走,声音虚弱:“我想早点回家。”
“你到底在哪儿?”
恰好一阵大风刮过,颜涵之将手机拿远,任由带着雪粒的冷风冻得她手发红。
收回来,她对着听筒说:“我在机场,听到了吗?刚才是飞机起飞的声音。”
翻盖手机出厂年代久远,听筒模糊,风声还是飞机声,其实都分辨不出来。
陆景琛没再追问,只是语气沉了下去:“你几点到?我去接你。”
末了,又补充了一句:“最后一次接你。”
颜涵之只觉踏出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艰难,骨缝里的剧痛掺杂着寒凉,让她几乎要麻木。
她缓缓呼吸着,尾音颤抖:“不用了,爸爸会接我。”
刀子似的风刮着她通红的双眼。
两人谁也没说话,也都没有挂断电话。
良久,颜涵之主动开口:“陆景琛,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,也谢谢你对我的包容和爱护……”
“你给我所有的补偿,麻烦全部给我爸爸,你知道的,我不会管钱……另外,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,但第五个条件,我还能不能说?”
陆景琛声音沙哑了几分:“你说吧,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,我能满足的会尽力。”
颜涵之望着雾逐渐散去的远方,一字一句:“第五个条件,忘了我。”
“忘了我们所有的过去,好好生活,不要迁就任何人,用真正的自己去爱你爱的人。”
冷风中,手机那端传来男人似有若无的颤抖喘息。
最后,他淡淡回了声:“好。”
电话挂断,颜涵之眼前也豁然开朗。
抬头看去,雪后的雪山宛若尘世间的一朵雪莲,神秘而纯洁。
颜涵之倚着栏杆,支撑着身体。
她全身上下都在疼,可这一刻有种灵魂被救赎的感觉。1
真美。
如果上天还能给她足够的机会,她一定带父亲也来看看。
颜涵之歇了会儿,打开手机的拍摄功能时,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了。
她只能双手举着手机,拍下一张自己的笑脸的照片。
然后在备注上,艰难敲下‘遗照’两字。
在确认保存的一瞬,眩晕毫无预兆地席卷颜涵之全身,皑皑白雪也被黑暗遮蔽。
‘咚!’
她轰然瘫倒,鲜红温热的血从她口鼻涌入。
所有游客都被这一幕吓住,连忙上前查看。
“姑娘!你怎么了!”
“好多血……有没有医生啊?这里有人受伤了!”
乱哄哄一片。
颜涵之半睁的眼,微弱的呼吸散在风中。
对不起,爸爸……
下辈子,我好想,做你健健康康的女儿。
云雾散去。
颜涵之凝望着原始而纯洁天空,瞳孔逐渐涣散,直到最后丝气息被山风带走。
……
一周后,墓园。
陆景琛将一束白菊放在父母的墓碑前,晗带疲倦的双眼满是血丝。
今天是他们的忌日。
当年他为了和颜涵之在一起,不顾父母的反对,执意带着颜涵之私奔。
陆父陆母因为着急找他,在路上出了车祸,双双殒命。
因为愧疚,这些年陆景琛一直不敢靠近这里,只敢远远祭拜。
今年还是第一次,正式站到他们墓前。
良久,陆景琛拿出手机,看着一周前和颜涵之的通话记录出了神。
自打完那通电话,两人再没联系。
这段时间以来,他的心总是很不安,还有说不出的惶恐。
可陆景琛还是安慰自己,颜涵之应该已经回到颜父身边了,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,无需再见面。
就像她说的第五个条件,他要彻底忘记她和跟她的过去。
陆景琛抓着手机的手缓缓收紧。
良久,他才压下心头翻涌的烦乱,转身离开。
没想到下去时,竟看见颜父捧着束百合,神情哀默地走到某处墓碑前停下。
陆景琛心陡然一沉。
颜母的忌日还没到,颜父来这里干什么?
顷刻间,浓烈的惶恐盘上陆景琛的心。
他难以控制地走过去,生硬地开口:“爸,您怎么在这儿?”
凑近了才发现,颜父面容憔悴,像是苍老十几岁。
“今天是涵之头七。”
老人沙哑简短的回答,掀起陆景琛心底的巨浪,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。
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墓碑,瞳孔骤然一缩。
墓碑上刻着‘孝女颜涵之之墓’,遗照模糊,却能看出照片中的颜涵之笑容灿烂,以及她身后的雪山。
颜父没有去看已经僵住的陆景琛,只是轻轻把百合放在碑前。
“七天前,她在玉龙雪山上因病去世了……”
陆景琛紧缩的眸子颤了颤。
七天前?
他想起和颜涵之打的最后一通电话,她明明说自己在机场……
陆景琛唇线微颤,像是没听见颜父的话,急切地拿出手机,想打电话给颜涵之。
可他突然感觉双手僵硬,以至于几次都按不到拨通键。
陆景琛咬着牙,终于按下。
‘嘟——嘟——!’
通了!
他通红的双眼划过庆幸。
正当陆景琛以为马上就能听见颜涵之温柔的声音,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玩笑时。
独属诺基亚6066的来电铃声,从面前的墓地下悠然传出。